故事四则

第一章 灰姑娘的故事

这个女孩，就叫她石榴吧。
石榴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，样貌清秀。跨省读大学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。家里只有一个母亲。父亲亲缘寡薄，在她年纪很小时候就去世了，也没留下什么可以依靠的人脉。母亲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农妇，但她尽自己全力培养女儿，陪读同时兼顾田地，供女儿读书。石榴很争气，考上了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学校。
在石榴大三时，遇上了白马王子。
石榴上大学后利用闲暇接了周围学生的补习，想自己赚点生活费，减轻母亲压力，之前家里就为了读书借过不少钱。但因教材不同，教的不算太好，所以并没有长期固定的学生，都是选择给艺术生做基础提高。下课后几次和一个男孩子偶遇，后来还在大学里碰上了拍照的男孩子。男生主动邀约拍照并加上了联系方式。很普通也很浪漫的相遇。
慢慢的了解到，男孩虽然穿着兜帽衫，但是一个家里很不错的富二代。我们就叫这个男生菠萝吧。
菠萝父母颇有远见，知道自己孩子读书不行，学摄影砸钱砸出来的大学还没什么含金量，不如直接砸钱砸个海龟。所以在送他去了国外交流游学，读预科并考取了国外的大学。但菠萝实在不爱洋美人，欣赏不来开放热情，家庭也比较传统，虽然想儿子拿绿卡，但不希望孙子黄头发蓝眼睛。菠萝父母没有门第之见，也喜欢女孩的乖巧，乐见其成。
年轻难免冲动，石榴意外怀孕了。毕业草草，结婚慌慌，石榴接来母亲举办了婚礼，婆婆送了钻石首饰，婚礼也很简单隆重，婚礼简单，首饰贵重。但由于菠萝准备在国外继续读研，申请绿卡，就没领证，等生了孩子领证再拿绿卡。
整个孕期相当舒适，唯一缺点就是菠萝学业吃力，只能聚少离多。孩子也很康健，能吃能睡 ，断母乳后还是个憨吃憨睡的乖宝宝。
但菠萝突然爆出身体不适，并可能遗传，需要接孩子去国外做基因检测进一步确认。石榴没有签证，菠萝父母只能安抚下担心的石榴，带着孙子去照顾菠萝。
这可能石榴恋爱后面对的大困境，一边担心菠萝，一边担心儿子，还没有护照签证，电话联系干着急。婆婆也安慰她，害怕她过于无助，主动建议她回娘家生活一段时间，这样她有人照顾，他们也放心一点。

到这里，算灰姑娘的还算幸运的爱情。




第二章 杜鹃花的爱情

杜鹃是个漂亮聪明的女孩，出生普通的她从小学会看着别人脸色做事，邻居街坊没有一个人不夸她懂事能干的。学习虽然不拔尖，但也是从来不用父母操心，还能帮父母看弟弟学习的好孩子。因为超生，妈妈丢了工作在家做全职主妇，爸爸本来就是个临时工，普通人家也没有破釜沉舟的胆气，只能拿着微薄工资供着两个孩子读书，上有老下有小，日子紧巴巴的。
但杜鹃不因为家庭自卑，活泼开朗，一直是班里的文艺骨干。唯一让老师不太满意的是杜鹃早恋了，和比她高一年级的纨绔恋爱了。正值中考，纨绔可以花钱买上本校的高中，但杜鹃的成绩一下降，就在分流去职中之间打转，老师找杜鹃和纨绔谈话不知道多少次，最后无奈请了两家家长。
但小情侣意外的坚挺，两家家长又打又骂硬是没分手，杜鹃还抗着高压把学习又提上去了， 甚至超水平发挥考上了比本校高中部还好的本地高中。一时之间两家反对也不是，不反对也不是。
小情侣感情很好，但两个学校离得远，杜鹃家里为了减少杜鹃和纨绔接触给她办了住宿。杜鹃也答应家里不再初中时候一样闹得人尽皆知。两个人感情倒是一直很稳定，杜鹃也没少在舍友的掩护下跑出去和纨绔约会。
转眼纨绔要高考了，纨绔父母也一心为他铺路，也打算下血本分开门不当户不对的小鸳鸯，斥巨资找机构准备送纨绔镀金。两个小年轻心知肚明，由地上转入了地下。
高考后杜鹃以略过二本的成绩选择了纨绔所在一线城市的大专，面对高额学费，纨绔背着父母，给了杜鹃家里不少经济支持，杜鹃家里也分不开两个人，只能听之任之。
纨绔和杜鹃甜蜜蜜的过来一段二人世界后依依不舍的飞了国门。然而纨绔就是纨绔 ，生活自理能力差，到了国外还水土不服一病不起，纨绔的英语稀烂，slep还是在杜鹃的督促辅导下考了好几次才通过。口语更是当时应试教育下标配的哑巴英语，卡在国外回不来，可把父母给急坏了。
纨绔的父母发家史很佛系，从圈地养鸡，鸡瘟赔底掉后借钱买铺子边住边卖菜，结果一起城区改建，连空置的鸡舍都在一哭二闹之下获得了在当年来看不菲的拆迁款。在商品房兴起之前，又雄心勃勃的用置换的土地砸全部钱盖了养猪场，这次续齐全，结果又拆迁，盆满钵满，硬生生拆出个土地主，成了包租公包租婆。富豪说不上，两口子也没啥文化追求，就是收租花钱，给儿子砸文凭，弥补两个大老粗的遗憾。这种发家史，是平凡韭菜梦寐以求的固资—变现—固资—变现—……—持续产生价值的固资，最合法且稳妥暴富的经历。
两个中老年连26字母都认不全，也没有可靠的人带着出国，毕竟吹牛喝酒烫头他们在行，会鸟语的底层阶级真没几个。这时杜鹃主动出面愿意中断一段时间学业去陪同纨绔父母照顾纨绔。
也是通过这次，杜鹃获得了纨绔父母的认可。
纨绔爸先认可了杜鹃，除了家里没钱，杜鹃绝对配得上纨绔的，漂亮，有文化，贴心，温柔……做事也分外利落，人情往来挑不出错来，还能劝着被惯坏的小祖宗不发脾气，他自己也是泥腿子，纨绔小时候也是吃着卖不掉的烂菜叶的，说比谁高贵去。
回来后纨绔妈也小病一场，原因也很简单，心力交瘁了身体扛不住，做了个小手术，也是杜鹃忙前忙后的照顾，虽然请的起护工，但来自准儿媳毫不嫌弃亲力亲为，让护工病友赞不绝口。在天天被自家纨绔顶撞的纨绔妈眼里就是顶顶好的女儿。
老两口一商量，儿子是有点废物在身上的，但准儿媳能力有目共睹，对自己家人小废物祖宗也是没得说，那么多年雷都打不散，咱要不好好培养，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。合计合计，送杜鹃也出国读书了。

从此鸳鸯成双蝶成对，到这里算一个女孩的青春付出终有回报，也是一个美满吧。





第三张 消失的他们和她

石榴在等待中听着菠萝好转，孩子还在检查，到慢慢收不到消息。最后一次是菠萝妈妈电话说最近要疗养，他们人生地不熟，准备先固定个房产长租，需要操心的事情很多，最近也请一个朋友帮忙跑她的签证，石榴不要担心，孩子和菠萝都没有大问题，他们过一个多月就回。
直到突然断了联系，石榴才和妈妈慌慌张张的回到别墅，这时，别墅已经住进去另一家，距离她回娘家已经三个多月。一切物是人非。
新主人还算厚道，说明了这个房产购买了有一年了，但前主家说儿媳怀孕生子，不宜动迁，约定了交房时间是一年后，前段时间刚结了尾款正式收房。
而这时石榴才意识到异常。为什么婆婆叮嘱家里的贵重首饰带着，给月嫂也放假，家里没人，随身带走比较稳妥。也考虑清楚其实她菠萝家只是有个有钱的概念，并不真正了解这一家的经济来源。从没毕业就怀孕的惊慌，到备婚的匆忙，承受孕反的无助，照顾孩子的疲惫中。
她沉溺在优渥生活里，不用操心任何花费，住着昂贵的月子中心，婆婆还陪着她去做产后理疗保养，晚上陪孩子母乳夜奶，白天有月嫂全管，她只负责喂奶。每天生活都是在这圈定的几点一线里。她被婆家的宠爱占满了心神，不需要维系多于的友情，也失去了读书时的朋友。和她交流最多的甚至不是远在异国他乡的菠萝，而是照顾孩子的月嫂。而雇佣关系，最是松散易断。
石榴因为怀孕备婚精力分散，最后一年学业马虎，还是托婆家关系弄到了毕业证，学位证还需要补考才能拿到。婆家出国后，菠萝也虚弱的叮嘱她完成考试，争能到国外深造。所以她甚至在学习时庆幸孩子不在身边。然而考试结束了，学位证也到快拿到了，但曾经的丈夫和公婆和孩子消失在空荡荡的房子里，仿若一梦黄粱。
石榴尝试去回忆她接触过的菠萝亲人，恍然发现，菠萝一家没什么走得特别近的亲属。唯一知道就是一个表弟曾给过宝宝大红包贺生，当时家里气氛有些古怪，菠萝解释说为着借钱，长辈们闹翻了。
她没有工作，没有好友，没有背景，只有一个老实懦弱的村妇妈妈，只能干急帮不上任何的忙。
名下没车没房，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根基，只有结婚收到的珠宝，孩子出生收到的珠宝。结婚的彩礼因为是高嫁，而且她和妈妈商量了都是新时代女性了，自尊自爱，就只收了婆婆硬塞的六万八，生孩子婆婆给她产检全是私人医院，定了月子中心，给她办了很贵的产后恢复套餐，她也觉得婆家真的是把她当亲女儿一样。孩子出生后她也学着打扮自己打扮孩子，虽然每个月菠萝都会给零花钱，但习惯了别人大手大脚的她，也开始享受购物，所以手里现金所剩无几。
浮萍怎么能在海里挑起浪花。
跑去邻居家打听，邻居劝她妈妈算了，她闹大了生过孩子就瞒不住以后怎么嫁人啊。
这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，这是十几年前最朴素的观念，名声坏了，怎么嫁人呢？谁还要你啊？带着钱回老家，远离是非，才是明智之举。
一个这样说，各个这样说，周围人都突然成为了名誉的圣徒，带着她被驯化的思想默念，认了吧，忍了吧，对自己以后好。
石榴带着为数不多现金 忍痛典当珠宝，离开，重新开始，这两年多被从石榴的人生中抹去。
从此杳无音信，他们和她。



第四章 团圆

普通的移民家庭，一家四口亚裔，女孩回国待产，男孩兼顾学业打飞的时常探望，终于在今年团圆。
孩子和父亲长得像，眉目间也神似母亲，圆敦敦很是可爱。
从哭闹不适到嬉笑着每天傍晚由母亲推着散步，丈夫总是陪伴左右，温馨浪漫。
两个年轻人还兼顾学业，女孩已经在准备研究生毕业，男孩还在考研究生，这么看男孩有点憨憨的可爱，女孩的光彩夺目的自信，互补而登对。
白天孩子由外婆和奶奶一起照顾，是常见的为儿女付出的家庭老人。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晚餐，老人们放松一下，小两口带着孩子说笑着走过街道。
他们一家团圆，过着平凡而普通的一天。





写在最后

名字由来
石榴，她从来不作为美好本生，只因多子而被作为祝福。超越水果本身的意义，就是子嗣的代名词。
菠萝，早年的菠萝是涩口蛰舌头的，含有菠萝朊酶有促进蛋白质消化作用，曾被媒体耸人听闻为“吃人”。而菠萝叶子带锯齿，表皮粗糙，就是“伤害，伤人”的代名词。无论是摸还是吃。
孩子没有名字，因为它只是子嗣传承本身，叫什不重要，和他母亲是谁一样，不重要，他只是“传宗接代本身”。
杜鹃花，花中西施，有花而无子，越艳丽越有毒。
纨绔，有钱且有不良行径。




看到这里很多人都能把菠萝＝纨绔。也就看明白了这四个故事其实是一个故事。
石榴贪慕虚荣吗？不一定。她可能只是单纯，因为从没接触过步步为营的恶。
杜鹃贪慕虚荣吗？也不一定。她的不育没有详述，我相信深情，我也不信深情。拍照片是一个伏笔，包括“表弟”的红包和没有争吵只有“温馨”的氛围暗示了她的不无辜。
菠萝爱石榴嘛？或许没有吧，但可能石榴的红也能成为之后婚姻里对比聪慧妻子的朱砂痣。不爱也不妨碍他曾得到和已失去。
纨绔爱杜鹃吗？或许真的少年竹马青梅，风雨阻拦里坚不可摧吧，越是来之不易，越是不能放手。

给自己写的故事写总结，是对故事的梳理，也是一些没有添加在枝叶里的解释。这是带有主观色彩的“偏见”。
比如为什么放弃正式工作的是杜鹃花的妈妈，而爸爸仅仅是个临时工，这是延续至今的男主外女主内婚姻观。比如杜鹃在家庭中过早承担了照顾弟弟的责任，哪怕有个健康全职主妇妈妈。纨绔真病假病，和完全没耽搁的杜鹃的签证，隔着海遥相呼应。
比如石榴为什没有叔伯帮忙，并不没有，而是女孩儿不受家里重视，独女已经是断根。而石榴妈妈为什么选择陪读侍弄田地两头跑，农村有时候并不像大众熟知的亲切朴实，寡妇门前是非多，是带血的。为什么石榴妈妈不放弃土地，哪怕打工也比种地强，一个没有文化没有工作经验没见识的农村妇女，她安于土地也困于土地。怯懦不敢反抗的母亲，培养不出一身反骨的暴龙战士，在石榴遭到不公时，她习惯的是叫她顺从，而不是立马横刀。她是顺“命”的推动者。
对于房子新主人的话，可信吗？我不知道。但对于邻居或者别墅区保安，这些没有义务帮忙的转头风凉话制造者也是当时热心安慰的好人们，他们说的话似乎不符合00后所期待的快意恩仇。
对于年轻的小妹妹可能不解为什么石榴最后会忍气吞声。年纪大一些或有偏远地区生活经历的路友可能能理解。
时至今日，名节或者名声仍是一道枷锁锁住一些绝望的哭嚎求救。被害者有罪论是对凶手不善良的宽宥，对受害者的鞭笞。更遑论十几年前。
前段时间自杀的义永红，是这种枷锁下的冤魂，她的不断自我否定和精神创伤导致了最终的悲剧。她死后各种污名化的流言蜚语，更是如果她不死也会承受的千百年来如出一辙的深渊恶意。
石榴的家庭背景和生长环境，内向的性格，懦弱的本质都是她被选择的原因。当然还有我隐晦提及的长相，甚至从没提到的血型。如果她像今天的部分女性一样觉醒坚持，她通过媒体会有千万姐妹站在身后。但她缺少了十几年的阅历，也不太可能挣脱束缚她二十多年的“名声”牢笼。对于当时的环境，没有金钱支撑，背井离乡，没有两肋插刀的朋友，也没有获得出国途径的渠道，还要背负“名声”，可以说，一层层包裹她的网和捂住自己口舌的手，共同造就了必然。她更不敢死，因为有个为她付出几乎所有的妈妈。
最后，团圆的简短，和体现平淡美好，是臭水沟上红绿浮藻勾勒的流体画。


对于故事里的两个女生的状态，一个舍弃自我去依附 ，一个借着东风往上爬。我不能保证落在泥里的不崛起，也不能保证飞在云端的不落地。但我能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就是，不放弃自我，能屈能伸，稳扎稳打，时刻谦逊才能走高走远。不鼓励做恶人，但要努力不让自己做被害人。
流言蜚语杀人诛心，名声不能当饭吃，但语言暴力可以杀人无形。当名和命只能取一，不违大义，舍名取命。做任何决定看周围环境，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，审时度势，卧薪尝胆，一鸣惊人，我期待石榴们的觉醒和报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