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我想到上海时我会想到什么 | 来上海的第四年

昨天是2020年2月29日，朋友圈被刷了一波屏，上一个2月29日还是四年前，2016年。

一时间感慨万千。2016年的3月份，那时候大学还没毕业（6月毕业），和闺蜜两个人，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来到了上海。转眼已是四年。也许今年，也许明年，就会离开上海，忍不住想，当我离开了上海回到家乡，多年以后，当我再想起上海的时候，我会想起什么呢？

衣食住行，其实每每有朋友问我，上海消费是不是很高，我都说，对我来说，衣、食、行，都还好，跟武汉差别也不算大，主要是住。武汉的房租跟上海是没法比的。安家安家嘛，今天就想写一下，我在上海这四年，怎么住的。

我还记得刚到上海的第一天，我和闺蜜肥肥坐了一夜的火车，从湖北仙桃市天门南火车站，到上海南站。那是二月下，刚过完年，我们是四五天前才决定去上海找工作的，索性两个人眼下都没有什么铺好的路，当晚就买了火车票。现在想起来那真的是一个很大的转折点，但当时的我们并没有想太多，后来很多人问过我，为什么要选择来上海，我说也没有什么理由，留在武汉，去上海，去杭州，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，并无太大的区别，反正都是没有亲戚朋友可投靠，一样的。正好肥肥之前向往四大（她是做财务的），想去陆家嘴看看，就定了上海。

那天天气很好，我们拖着行李箱出了车站，肥肥说提前订了一个求职公寓，说是来上海找工作的人都住在这里。在徐汇区的一栋破旧楼房里，偏僻得很。我们站在楼底下，过道里全晾着衣服，到处滴水，散发着潮湿的霉味。两人提着行李箱上楼，办好手续去看房，房间也就五六平吧，摆放着三个高低床，住6个人，地下连放行李箱的位置也没有，一打开门靠窗的床上铺躺着一个女人，房间不透光，看不到脸，头发蓬乱，被子潮湿黝黑。

我们知道这里只是过渡，但当即还是吓到了。拖了行李箱就要走。押金退回了，但当天一人五十的房费就扣了。虽心疼但顾不上了，两人又抱着行李箱大包小包挪下楼，在对面吃了一碗黄焖鸡米饭，赶紧打开58找房子。

过程还挺顺利的，很快就找到一个，1000/月，房东下个月就要回来了（大概是要回来结婚），房子只能短租一个月。恰好，到时候我俩都找到工作，也可以换房子了。是一个9平米的单间，没有厨房，卫生间共用。我们买了电饭煲，自己煮点面条吃。没有阳台，衣服只能晒在房间里面，很是拥挤。

一个月后，我俩都找到工作了，说来奇怪，面试了六家公司，就拿到了5个offer，没拿到的那个是某外卖（我是做互联网运营的），复试通过后他们让我去先做地推一个月，这一个月是没有工资还是工资很低来着，不记得了。但我实在是没有钱了。来上海的吃穿用住都是之前存下的一点，很快就用完了。最后只好选了一家小公司，因为那个面试我的老板跟我讲，虽然你还没毕业，但我就给你按正式工来算，先试用期3个月。后来这个创始人成了我很好的朋友，亦师亦友。

找到工作之后，我俩就搬了房子，1700/月，押一付一，大概有15平米吧。是个隔断房。说实话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听过隔断房的概念，当时也没有在意。直到住进去的第一晚，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听到隔壁的夫妻窃窃私语，才恍然大悟。

还是没有厨房，但有一个小阳台，阳台上风大，刚开始我们买了电磁炉，在房间里，蹲在地下做饭，走过来走过去的时候灰尘头发容易掉到锅里。后来我们把锅端到阳台上，有一天晚上不知道为啥出现好多小虫子，带翅膀的，跟蚊子似的，满天飞，我在炒一盘土豆丝，阳台不能开灯，一开灯虫子就全都飞过来了，只能摸着黑炒，端进房间的时候，土豆丝里好多死了的小虫子，肥肥说，让你不买肉，老天都想给你加点荤腥了。我俩盯着这盘杂烩，下不了手。我实在饿的不行，小心翼翼挑了两根土豆丝儿放嘴里，味道不错呃！肥肥宁死不屈，不肯吃，最后我俩拌着老干妈也吃了满碗饭，家中常备老干妈=（还有吉香居尝相思仲景…

最后决定搬家，是有一天晚上我还在加班，肥肥给我打电话，说家里一片狼藉，好像被偷了。我回家才知道原来是政府整顿隔断房，把我们隔断的板子拆了，隔壁房跟我们原本是一间卧室，只是中间用一块木板隔开来的，这下好了，东西不知怎么的在拆的过程中弄混了，我们的床上全堆的是别人的衣服，我们的几件衣服和一双鞋也不见了。政府拆完之后房东马上就把板子立起来了，但做工不精，上面少了一块板，我炒菜的时候邻居被呛得直咳嗽。晚上临睡的时候，肥肥问我，如果她要放屁的话，邻居会不会被熏到，然后我们清清楚楚听到隔壁夫妻笑声传来，那女人说，这应该不会。声音不大，我们用正常音量讲话，交流无碍。

现在想想还是蛮有意思的。那对夫妻都是好人，安徽来的，有一个小儿子，爷爷奶奶带着。女人买了水果总会拿过来给我们一点。有一回我加班到很晚，从公司带回来一些烧腊，想给邻居吃，于是我让肥肥去给，肥肥不肯，让我自己拿过去，我说不好意思，这时候女人说，不要啦，我刚吃饱啦，谢谢你们啦。尴尬得很。

很快我们就搬家了。是一个带有飘窗的房子，20平米的卧室，三室户，有个大厨房，大客厅，干净的卫生间，我很喜欢。3400/月，尽管超出了预算，但还是定下来了。

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很开心的时光。小区绿化很好，楼下就是苏州河。我常常去那里散步。对岸灯火明灭，让我想起去年在杭州西湖的时候，宝石山上星光点点，内心无比平静。

在这里的时候，我们领养了一只流浪猫，我上中学的时候看过一本小说，男主叫孙嘉遇，于是我给猫取名叫嘉遇。

后来合同期满，我们不想群租了，这次想要换一个一室户，独门独户，自在些，预算有限，我们定下了一个老式弄堂的一楼，3300/月，带一个小院子，老房子，装修不太好，但胜在自在，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澡，想啥时候做饭就啥时候做饭，不用排队不用等。每一次搬家，房租都是成倍涨，我们的行李也越来越多，从刚来上海的两个行李箱，到这次搬家的满满一货车东西。

最开始我们选择这个老房子，是喜欢它有老上海的感觉，像是《长恨歌》描写的那样，落日余晖里窄窄的弄堂，冲刷得光亮的青砖，每家每户院子里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。但弊端也很明显，阴暗，潮湿，我们无数次胆战心惊地在电饭煲里、马桶内侧、厨房桌子上、菜刀上、砧板上看到肥大的深黑灰色的鼻涕虫，和它留下的亮晶晶的粘液痕迹。

嘉遇也死在了这里。嘉遇总是趴在卧室的门上往院子外面看，扒拉着要出去，我们有时候就把院子的门关好，把它放到院子里面玩，玩过了就给它洗澡，洗完澡才可以进房间。有一次它竟然跳上了院子的围墙，出去了一晚，大概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，回来的时候就趴在取暖器前面，吐，那天我不在家，肥肥告诉我嘉遇可能不行了。前一会儿还在给它剪指甲，再一会就凉了。粉色的鼻子变成暗黑色。

那阵子晚上，总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，听见窗外风声呼啸，肥肥说，泱泱你快把嘉遇抱进来，外面冷。

搬进来的整整一年后，租约到期的时候，2018年的夏天，我们又搬家了。

这一年肥肥贷款在老家给她妈妈买了一套小房子，更加捉襟见肘，于是我们把租房的预算降低了一些。这次又租了一个群租房，我们是次卧，22楼，2700/月。高楼层很好，天气好的晚上，可以在窗台上看到东方明珠。这里离五角场很近，一公里左右，我们常常去五角场逛街吃东西。这一年我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。肥肥依然孑然一身。

因为种种原因，租约未到期的时候，我搬走了。我以前想过无数种肥肥抛弃我的场景，但没想到是我先离开她。我们都知道终有那么一天的，我们会分开，然而各自有麻烦又幸福的家庭，可是我们都不会认真去提这个。认识12年了，我不敢想在上海这四年如果没有她，我会是什么样子。又该如何度过那些时刻，拖着行李箱满上海找房子的时刻，隔断房被拆了看到家里一片狼藉的时刻，半夜上厕所被马桶上的鼻涕虫吓哭的时刻，二房东跑路一房东要涨房租的时刻，在公司加班到十一点半急性肠胃炎突发的时刻……

去年7月，我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，是一个老小区，一室户。我很喜欢这个地方。第一眼看房的时候就定下了。宽敞，明亮。小区很老了，路边上坑坑洼洼不太平整，抬头满眼都是绿色。我从窗台看下去，也满眼都是绿色，绿色里夹杂着一些惊喜，有时候是金橙色的小桂花，有时候是火红的一大块倾泻下来的颜料似的叶子，有时候是大朵大朵的白色粉色的花朵，我平常不太关注到这些，所以偶然看到会觉得非常惊喜。好像是谁刚刚才放到那里特意给我一场惊喜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