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翻旗袍有感

怎么能不穿旗袍出嫁呢？
这件红流苏旗袍，在衣柜里站成一道静默的风景，已经好些年了。它的故事，该从2019年说起。那时的我，刚脱去硕士袍不久，像一只刚刚试飞的新雀，用衔来的第一根羽毛——那笔工作后终于舍得也终于能够的积蓄，将她从“蛮丽楼”那个绮丽的梦里，请回了家。
我记得当时心里的笃定：就是她了。待到将来那一日，我必是要穿着她，走向那个人的。
她是那样的一件衣裳。轻薄的红色料子，熨帖得像第二层皮肤，光线下有温润的暗涌。珍珠做的扣子，一粒一粒，端庄里透着矜贵。最灵动的是那几处流苏，缀在手臂边，垂在脚腕上，人一动，它们便也跟着醒了，摇摇曳曳的。她浑身上下，都是一种不言不语的、独特的韵味。
回想读研的光景，旗袍曾是我的一个梦。而“蛮丽楼”，便是造梦地之一。那件印花绿色乔其纱的，是春日园林里一场未醒的梦；那幽紫烂花绒的，华丽又深邃；还有那件名唤“与君”的，白蕾丝衬着珠扣，清雅温柔。每一件，都曾在我心上盘桓不去，是魂牵，也是梦绕。
后来，这梦，便愈发蓬勃地生长开来。岁月流转，我的衣柜里，竟也悄然立起了一个小小的旗袍江山，林林总总，六十余件。“这么多旗袍，你穿的完吗”朋友笑说，“穿不完，但是打开柜子看到她们，心里就很高兴。”它们各有各的来历：有日本正绢定制的，那上面晕染着浮世绘般的朦胧意境；有苏罗的，轻薄如蝉翼，织着缠枝莲，透气凉滑；有香云纱的，沉静而古朴；还有宋锦的，纹样繁华典重。它们如此名贵，如此美丽，足以承载任何重要的场合。
可是，当“出嫁”这两个字终于从遥远的将来，落到实实在在的眼前时，我心中第一个，也是唯一一个名字，依旧是她——那件2019年，用最初的梦想与热忱换来的、料子远不算名贵、样式也非最复杂的红流苏旗袍。
我将她再次取出，熨帖的红色在晨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。珍珠扣子依旧，流苏依旧。她不再是一件单纯的旗袍，她是我青春的注脚，是我从憧憬到拥有的见证，是2019年的我为自己备下的一份，关于美、关于爱、关于不放弃的，最隆重的礼物，也是那时的我对未来的自己最好的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