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本新书，2022年7月出版，我9月中旬看完的。中国史书中的主角一直是帝王皇后、王侯将相，要么就是才子贤臣，或者奸佞罪人，无论如何，他们总是拥有较高的权力或影响力，而普罗大众往往用三言两语或数字概括，但他们是历史亲历者，是历史拼图的细节，了解他们的经历，对于历史研究同样重要。当然，一个死后有墓志铭的宫女，显然也不是普通宫女，但本书主角——宫女王钟儿只是接近权力中心，并非权力拥有者。她的一生经历了从献文帝、孝文帝、宣武帝到孝明帝半个多世纪的北魏历史，本书正是根据她的墓志还原她经历的这一时期。
其实她的经历不算复杂。王钟儿生长于南朝刘宋的中下层官僚家庭，嫁给同样社会等级的夫家，后因战争被掳掠到北方，沦为奚官奴婢，送入北魏宫中做宫女。她入宫时已经30岁，作为一个成年并且有文化的劳动力，王钟儿被安排照顾景穆帝拓跋晃的妻子斛律氏，15年后又服侍孝文帝的高贵人高照容。高照容生子元恪，为孝文帝次子，得以保全性命。随后王钟儿便服侍后妃、抚养皇子十几年。而后宫斗加剧，皇太子元恂被废被杀，次子元恪被当时的宫斗获胜者大冯盯上，元恂生母高照容被杀，随后大冯成为皇后，而抚养过元恪的王钟儿被安排出家，从此获得新身份——比丘尼，法名慈庆。元恪成功登基，后称宣武帝，因着童年的抚育情分，亲政后的宣武帝依然信任老尼慈庆。由于宣武帝“频丧皇子，自以年长，深加慎护”，对当时有孕的胡氏非常紧张慎重，特命慈庆组建团队将胡氏照料保护起来（此时慈庆已经七十一岁了）。随后胡氏生子元诩，慈庆的团队也担负起了皇长子的抚育工作，后元诩登基，史称孝明帝。最终，慈庆病逝于昭仪寺，享年八十六岁。
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书中描写的“子贵母死”以及这一传统带给北魏深刻的影响。
所谓子贵母死，是指当某位皇子被确定为皇位继承人时，其生母要被处死。北魏开国皇帝道武帝安排身后事之一就是杀死预定的继承人生母，根据道武帝说法，这一做法历史依据是汉武帝杀钩弋夫人立昭帝的例子（而汉武帝很大可能应该受吕后及窦太后的影响），实际上核心目的应该是避免有皇帝生母身份的皇太后分享权力，然而积累下来，形成了某种颇有制约力的传统，而这具有制度性但不是制度的制度却成为武器，反过来被利用形成了太后皇太后专权的局面。如书中所说：“权力场域的参与者对于制度或传统的选择性利用，才是制度成其为制度、传统成为其传统的主导力量。比如，冯氏从一个因罪入宫的奴隶，蝉蜕一变成为皇后、皇太后、太皇太后的过程中，子贵母死之制就是她最重要的武器，先是被她的支持者和保护者后来被她自己完美地、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。”而最开始北魏君主之所以选择这一做法，源于早期对母族后族部落力量的依赖，但随着部落离散，集权加深，拓跋统治已经基本稳定，母族后族难以干预国政更难威胁皇权，原先立子杀母的动因已消解，但冯太后时期，此制度却日益制度化，强制性，她充分利用这个传统为自己及冯氏谋利。“制度也好，传统也好，决定其出现与延续的力量显然不是后世史家对历史时代的认识，而是历史现实中操弄权力者对自身利益的判断。”
iPhone版
Android版
